
2018年,英国权威旅游杂志指南《Time Out》,评选出了“全球最酷的50城市街区”, 中国上榜了三个:北京三里屯、上海法租界与成都镋钯街。其中,成都镋钯街排名中国第一、全球第十九。
这项最酷街区的排名,参考了超过15000名全球旅行者、杂志编辑的意见,旨在寻找全球范围内具有包容多元文化特质,并仍在不断发展融合的城市魅力街道。而对于镋钯街的入围,《Time Out》这样评论:“五年前,镋钯街还只是一个安静的住宅街区。随着一旁太古里街区热度的提升,这条街道在浓厚的商业氛围之外,还聚拢了好吃嘴和好奇人士。这里既有古老的建筑,也有现代化的发展,成为了成都悠久历史与现代文明交相辉映的典型代表。以饮食为中心的休闲文化,更是将成都推到了聚光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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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斜杠街区”

镋钯街是成都的一条小街,临近太古里,东起磨房街,西至红石柱街,全长约539米。经千年变迁,这条小街不断变换着身份与角色,并被记载于历史之中。如果“斜杠”代表“多元与跨界精神”,那么已走过千年光阴的镋钯街,可以说是街区中的“斜杠代表”。
唐代时,镋钯街尚且无名,属大慈寺地界。若以今日地图划分,彼时的大慈寺西抵北纱帽街,北至四圣祠,东抵城墙,南至东大街,占地千余亩,以寺庙规划布局来看,镋钯街在那时应该只是大慈寺的一片空地。
至明代,街巷成形。镋钯街所在地被认为是寺僧练武、存放兵器的地方。至于为何种兵器,大体可分两说:被称作“镋”的农具,以及被称作“钯”的兵器。恰在明朝出现了将二者合二为一的兵器“镋钯”,它的形制与来历,在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所写的《练兵实纪杂集卷五》的《镋钯解》中有所记载 :“此器长八尺,粗可寸半,上用利刃,横以弯股,刃用两锋,中有一脊,弯股四棱,以棱为利……于马上最便,可戳可格,利器也,此自杀倭始。”空地自此成了小街,在民间被称作“镋钯街”,在城市功能的演变中,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间来到清代,工业文明的发展,让镋钯街屹立金融潮头。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中国启动了近代工业文明流通货币的生产,其中位于镋钯街的成都造币厂尤为著名。至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该厂成功铸造了带有光绪皇帝半身侧面像的银币,为中国唯一一款铸有帝王肖像的银币。此外,镋钯街所在的东大街,自宋代至清代,始终是四川乃至中国西南地区的商业与金融中心,汇聚了众多银行、票号、银号及金铺。

近代的镋钯街,成为了文艺文化界组织抗战的重要据点。1925年,商人王崇德在镋钯街西买地修宅,建有30多处中西结合风格的院落、巷弄,称作“崇德里”。1939年,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成立,办公处与联络处设于崇德里。该组织是抗战时期成都文化界最重要的组织,包括文学、戏剧、音乐、美术四种门类,由著名作家李劼人担任理事长,聚集了众多先进知识分子。1939年2月16日,《笔阵》在崇德里出版,叶圣陶、牧野任主编,李劼人、萧军等人参与,使之成为抗战时期中国最有影响的文艺刊物之一。李劼人还在乐山开办嘉乐纸厂,提供纸张,以满足文化生产的需要,其成都办事处设立于此。

到了现代,商圈的出现,令镋钯街焕发新生。自上世纪90年代起,镋钯街从商业区逐渐转变为以居住为主的街区,保留了许多老旧而有历史韵味的院落。《Time Out》杂志称其为“安静的住宅街区”,准确描述了当时的氛围。2014年,随着太古里商圈的启幕,相距仅800余米的镋钯街再次成为焦点,这次在居住身份之上,街道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太古里的繁华与镋钯街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为这条老街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居民们见证了这一变迁,生活也因此发生了微妙变化。镋钯街,这条历史与现代交融的街道,正以全新面貌迎接新的挑战与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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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气”在“形”

镋钯街的天际线,是时光交错的印记。近处,一幢幢低矮的红砖老楼在阳光的映衬下古朴斑驳,每一栋建筑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这些楼房保留着典型老式川西民居的特色,不但是时间的象征,也是城市的记忆。不远处,那些采用现代设计的建筑,玻璃幕墙和金属框架构成了简洁明快的线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种建筑如同时间的对话,像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过去、现在、未来连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城市美学。
作为最早一批城市更新的老城街巷,镋钯街无疑是成功的。

对文保单位的“做重”,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崇德里,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是这轮更新的重要存在。设计师王亥以独到的眼光和精湛的技艺,对这座建筑进行了精心打磨。不仅保留了建筑原有的川西民居风格,更巧妙地融入了诸多现代艺术元素,使其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对街区的“做轻”,是成功的第二准则。漫步镋钯街,随处可见充满民国海派风格的设计与装饰。红砖青石、铸铁栏杆、绿树掩映着或弧形或扇形的窗户与屋顶,甚至每一面墙的色彩也不甚均匀,却展现出各自独特的美感,散发出热烈却宁静的文艺气息。这种设计不仅保留了传统的建筑风格,还融入了现代设计的元素,让“小而美”的精致文艺理念得到完美体现,使街道在视觉上更具吸引力。咖啡馆、书店、茶座、酒吧……这些因文化而生、因文艺而美的场景,如同珍珠般散落在街道两旁。

镋钯街开启了都市街区“颜值即正义”的新时代,在建筑细部设计等细分的产业垂直领域引发了一轮新进化更迭。近些年呈现的众多优质街区,多少都会有镋钯街的影子。
镋钯街的消费场,是国际化的多元融合,其商业布局不仅丰富了街道的文化内涵,也为游客提供了更多选择。这里曾被称作“日料一条街”,数百米的小街,走出了不少知名日料品牌,上善本味寿司、一吉拉面、花肆日料……随着口碑与人气的增长,街道陆续汇聚了来自法国、澳大利亚、泰国、韩国等各个国家和地区的风味餐饮品牌。无论是寻找传统中式、日式料理的食客,还是渴望尝试异国美食的探险者,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时至今日,镋钯街已呈现出东方之美与国际元素有机交融、历史建筑与现代场景互通共生的独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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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气”在“神”

镋钯街从不慌张。因街巷不宽且临近核心商圈,街道在改造之初就确定了小片区内“单行道”的交通体系,这使得即便在繁忙的周一清晨或人流不息的周末假日,这里依然能够保持一份独有的淡然有序。
清晨的镋钯街安静祥和,途经的车辆会主动降速、过路的行人会低声耳语……生怕打扰了这忙碌城市中难得的一处清幽。
午后,街上陆续有了Citywalk(城市漫游)的行人,不少店铺此时才陆续开门,没有浓厚的商业气息,有的是一份慵懒与闲适,阳光斜照在石板路上,斑驳的光影与小店的温馨灯光交织,营造出一种别样的宁静。

下午至傍晚,这条小街“热闹非凡”:一杯咖啡、一副耳机,远离尘世;一壶清茶、三五好友,浅笑长谈;一本书,树荫下,情绪翻涌;若是坐在窗边,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或许就会成为他人相机中最美的风景。
在镋钯街,可以感受到成都这座城市的温情,因为它不仅是一条街道,更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一种在喧嚣中寻找平静的艺术,一种身在闹市却不慌张的恬淡。随着成都跻身“新一线”行列,这座城市的发展速度和变化也日益加快。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传统文化与生活方式的坚守传承显得尤为重要,更需要找到一种方式,来守护这座城市的日常,为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辩护。

在成都,镋钯街的崇德里被称为“回家的路”。这里的业态很简单,只有三个部分 :茶室、餐厅与酒店,可以用三个动词表达:谈茶、吃过、驻下。有趣的是,若去掉拼音中的“h”,就成了成都方言“tanca”“ciguo”“zuxia”,这种巧妙的语言游戏,展示了成都人对生活的独特理解和追求,只有全数体验,才算真正来过,才能真正感受到镋钯街独有的成都生活味道。
“生活本身”是成都城市精神的基底和肌理,是她的灵魂所在。在镋钯街、在崇德里,人们可以暂时忘却喧嚣和忙碌,回归到最简单、最纯粹的生活状态。茶香、书香、美食、花艺……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放慢脚步,用心去感受生活的美好。这不仅是老成都休闲安逸文化的一种传承,也是对现代生活方式的一种反思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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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成都味儿的中国生活

纵观全球,好的街区不在少数。有的以历史见长、有的以建筑见长、有的以体验见长……在百花齐放的街区中,要想知道《Time Out》如何评选出“全球最酷城市街区”的前50位,不妨择其一二加以感受。
位列前三的分别是:Embajadores(马德里-西班牙)、Euljiro(首尔-韩国)、Nueva Villa de Aburrá(麦德林-哥伦比亚)。其中,西班牙的 Embajadores街区以多元化的艺术场景和热闹的夜生活闻名,聚集了大量艺术家和音乐家,街头艺术和现场表演随处可见。韩国的Euljiro街区结合了深厚的历史和现代创新,游客漫步于保存完好的传统韩屋村、感受历史沉淀的同时,还能发现充满创意的小店和工作室,此外,夜市的地道小吃和手工艺品也是此街区的一大亮点。可见,在地文化与生活方式的多元表达,就是“酷”的核心要素。

名列第19位的镋钯街,不是“顶流”,不做“网红”,不追“热点”,文艺创新和市井烟火并存,商业发展和传统文化同行。几十年来的高速发展,让“中国式生活”在全球留下了“刻板印象”:领先的科技、高效的协同、有序的文化……在“标准化的都市生活”与“受保护的传统文化”之间,似乎始终存在一个断层,如同老城与新区的物理界线不易消融。好在成都有一条镋钯街,拥抱变化,守护传统,让国金太古的绝对都市感与无比自由的成都精神交融互通。玻璃幕墙耀眼的折射光线照在古朴砖墙之上,映衬的是历经千年风雨仍然豁达的“安逸”与“巴适”,回溯全球所有大城市发展史,具备此种物理功能的街道也是绝无仅有的。
镋钯街所承载的人情味,像极了国宴中的川菜招牌“开水白菜”,看似平淡,却浓醇厚重。身处商圈初心不改,今日的它,依然是本地居民的休闲好去处,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游客前来探访,成为城市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窗口。也正因如此,世界在这里可以看见“最成都的成都”“最中国的中国”,进而理解“最国际的成都”与“最国际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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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发表于《城市地理》2024年10月刊
文 | 行者BAO
图 | 行者BAO 左小朵
排版 | 周薇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