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MH 创始人 Bernard Arnault 将家族控股公司 Agache 的法律结构更改为有限股份合伙企业，此举将转接实际控制权给他的五个孩子，以确保 Arnault 家族对 LVMH 集团的长期控制。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作者 / Junjie Wang
编辑 / Yiling Pan
奢侈品品牌大规模拥抱资本化似乎成为了过去几十年来的行业共识，但这一发展进程却在最近迎来了意外的转折。
上周，LVMH 创始人 Bernard Arnault 将家族控股公司 Agache 的法律结构更改为有限股份合伙企业，此举将转接实际控制权给他的五个孩子，以确保 Arnault 家族对 LVMH 集团的长期控制。
尽管 Arnault 申明，这一变动并不会影响目前的股权结构，但在新的法律框架下， Agache 这家公司的股本则由 Arnault 的五个孩子平均持有。
根据监管机构 AMF 的数据，Arnault 家族目前持有 LVMH 48% 的股份，是这家全球最大的奢侈品集团的第一股东，并拥有 63.5% 的投票权。该家族还同时持有 LVMH 集团控股的 Christian Dior SE 将近 97.5% 的股权和 98.4% 的投票权。
早已资本化运作的 LVMH 为何突然加注了家族对集团的控制权？除此之外，像开云、历峰、爱马仕、Prada 等奢侈品集团虽然早已成为了上市企业，为何至今依然离不开家族的控制？
诸如 Prada 集团这样的上市企业仍然受到背后创始家族的控制。图片来源：tendercapital
不愿放手的家族势力
Ferragamo 家族合影。图片来源：GettyImages
在意大利语中，有一个词为 capitalismo familiare （家庭资本主义），而这种由家族成员一代接着一代继承的企业运营方式在时尚行业更是普遍的规则。
《华尔街日报》曾经的一篇报道指出，家族继承的现象在意大利奢侈品品牌中尤为显著。这种重视家庭的文化也刻在了意大利人的骨子里，时任 Neiman Marcus 的专业零售总裁对此说道，这些家族企业之所以长寿，部分原因可归咎为成员彼此之间的保护，“他们希望品牌能传给下一代。家庭第一，事业第二。”
现任 Fendi 掌舵者 Silvia Fendi 是 Fendi 家族的第三代掌门人，Ferragamo 最新的品牌、产品和传播总监则是家族的第三代传人 James Ferrragamo，这样的案例在奢侈品行业数不胜数。即便是开启了奢侈品规模化、资本化运作之路的 LVMH 集团，其老板 Bernard Arnault 现在也盘算着将这份 “江山” 过继给自己的子女。
现任 Fendi 掌舵者 Silvia Fendi 是 Fendi 家族的第三代掌门人。图片来源：Vogue
“今天将 Agache 转变为有限股份制合伙企业，并不会改变目前的股权，而是为了确保其对 LVMH 的长期控制权。” Arnault 在声明中说道。此举意味着，LVMH 背后的 “家族势力” 愈发强势。Arnault 的五个子女其实已经深入 LVMH 集团内部，各操重任。
最大的女儿 Delphine Arnault 是头号品牌 Louis Vuitton 的执行副总裁，也是集团董事会和执行委员会成员；长子 Antoine Arnault 担任品牌 Berluti 的首席执行官，并负责集团形象、传播和环境相关事宜；Alexandre Arnault 曾是 Rimowa 的 CEO，如今加入 Tiffany 对品牌进行革新；Frederic Arnault 是 Tag Heuer 的首席执行官；Jean Arnault 则是集团腕表部门的营销和开发总监。
Arnault 的五个子女其实已经深入 LVMH 集团内部，各操重任。图片来源：lemonde
环顾整个奢侈品行业，家族势力其实从未减弱。伦敦时尚媒体 LDN fashion 曾统计了至今依然是家族掌控或管理的奢侈品企业，包括 Dolce & Gabbana、Chanel、Hermes、Prada、Missoni、Ferragamo、Armani、Ralph Lauren、LVMH 和开云集团在内的奢侈品公司都依然保持着不同程度的家族企业属性。
以上几家奢侈品集团中，目前除了 Dolce & Gabbana、Chanel、Armani 和 Missoni ，其他的公司都已公开上市，谋求资本化运作。
但以控股比例来看，LVMH、Prada、爱马仕、开云集团、Ferragamo 这几大奢侈品集团由家族控股的比例非常之高 —— Arnault 家族掌控者集团 48% 的股权，Prada 家族占据 Prada 集团 80% 的股份，爱马仕家族占据爱马仕集团 67% 的股份，Pinault 家族占据开云集团 41% 的股份。
各大奢侈品集团的家族控股比例图。制图：Iris 图片来源：Morgan Stanely, Vogue Busienss
Zegna 集团则直到去年通过 SPAC 借壳上市的方式于纽约 IPO 后，家族完全控股的状态才被瓦解。但上市后，Zegna 家族仍保持对集团的控制权，持有 66% 的股份。
Ralph Lauren 也用了非常精明的一招来保留家族影响力。Ralph Lauren 设定了限定拥有者的 B 类股权，这一被官方称之为 “Ralph Lauren Permitted B Holder” 的股权份额只能被 Ralph Lauren 本人、他的妻子、他的直系后代以及他们家族的信托机构持有。根据 the Conservative Income Investor 的推断，Ralph Lauren 通过此举掌控了集团董事会 80% 的席位，即便他的家族仅维持了 20% 左右的权益。
资本化的罪与罚
和 Bernard Arnault 如今试图让 LVMH 更加被控制在家族手中不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Arnualt 致力于建设一个庞大的奢侈品跨国集团。
自 Arnault 在 1984 年收购了当时 Dior 老东家 Boussac 之后，这位雄心壮志的法国犹太商人开始了组建世界第一奢侈品集团的伟业，并在 1989 年左右成功拿下了 LVMH 集团（当时由 Louis Vuitton 和 Moet Hennessy 合并而来）。
如今，LVMH 旗下已经拥有了超过 70 个奢侈时尚、葡萄酒和化妆品品牌。Arnault 曾接受 CNBC 采访时表示，他因着手创建奢侈品集团而受到批评，“但现在竞争对手却在复制我的商业模式。”
自 Bernard Arnault 在 1984 年收购了当时 Dior 老东家 Boussac 之后，这位雄心壮志的法国犹太商人开始了组建世界第一奢侈品集团的伟业。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来自大阪大学（Osaka University）的研究学者 Pierre-Yves Donze 在论文中讲述，奢侈品行业形成大企业这一现象，直到 20 世纪 80 年代才有所发迹，而公开上市则是这些品牌或者企业走向资本化、规模化甚至是全球化发展的重要标志。在那个年代，LVMH、厉峰集团和 Goupe Pinault（今天的开云）都进入了股票交易所。
目前来看，几大奢侈品集团都已经公开上市，上市资本化的趋势仍未有所退却。2021 年，拥有 110 多年历史之久的 Zegna 集团正式赴美上市，Margiela 母公司 OTB 集团也有计划在 2024 年上市。
奢侈品行业分析师 Luca Solca 指出，奢侈品公司或者时尚品牌选择公开上市，看中了 IPO 融资的绝佳效果，这能够帮助公司继续实现增长，”首次公开募股效果是最好的”。
IPO 也被视为是品牌谋取关注的一种有效手段。Prada 在 2011 年时于港交所 IPO 后的首日表现超出分析师预期，据路透社当时报道，各大分析师并不看好 Prada 在港上市，但该品牌首日还是录得了小幅股价上升。Zegna 去年上市后，首日股价便上涨了 9.8%，早盘交易期间市值最高达到了 29 亿美元。Moncler 的市值在 2013 年 IPO 之际更是大涨了 40%。
Prada 在 2011 年时于港交所 IPO 后的首日表现超出分析师预期。图片来源：Prada
更别说 IPO 能帮助品牌打开新市场，这也是为什么在 2010 年代之际，像 Prada 和 Coach 等品牌选择在香港上市的原因。而现在，Prada 正考虑回到品牌所在地米兰二次上市。
上市资本化的另一个好处则是帮助家族成员套现 —— 在咨询公司 Pao Principle 创始人 Patti Pao 看来，Salvatore Ferragamo 当时进行 IPO 的原因之一就是套现。该集团规定在特定时间内只能有三个家庭成员可以在公司内工作，上市所带来的回报则成为了一种对家族成员的奖励。
可以看出，对于这些长期以来由家族成员掌控的奢侈品集团来说，寻求资本化要么是为了谋得利益即时变现，要么是为了借机获得扩张的资本支持，要么则是刺激疲软销售的营销手段。
但他们都并不想就此对一手打拼出来的奢侈品帝国放手，采取公开上市的集团却只出售少数股权，并极力保留家族的大多数股权；依然私有化运作的集团，则通过吸纳风投机构来获得额外资本。
资本化和控制权之间的永恒矛盾
爱马仕家族将当年 “遭恶意收购行为” 描述为 “rape of a beautiful woman”，对爱马仕家族来说，继续保留家族对品牌的控制权极其重要。
对爱马仕家族来说，继续保留家族对品牌的控制权极其重要。图片来源：christubbsphotography
爱马仕家族第六代成员 Axel Dumas，同时也是爱马仕现任首席执行官。图片来源：antoinedoyen
加拿大蒙特利尔高等商学院组织、管理和战略研究专家 Danny Miller 和管理学院教授 Isabelle Le Breton-Miller 通过研究全球家族企业，发现了其独特的 “4C 优势” 模型 —— 连续性（continuity）、社群属性（community）、紧密连接（connection）和控制权（command）。
连续性包括家族企业的投资是长期的，不会有间断性的担忧，且家族掌控的奢侈品集团能够维持奢侈品的连续性（历史、文化、管理的稳定性和长期价值观）。
事实上，许多奢侈品品牌的历史往往就同家族发展交织在一起。社群属性是家族企业另一大特点，成员之间共享同样的目标和价值观，有助于公司在实现扩张的同时，培养有凝聚力的队伍。家族企业通过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的客户和供应商关系是其又一大优势。最终，得益于家族享有对企业的直接且无阻碍的控制权，他们也能帮助企业更快作出决策。
此外，瑞士信贷集团曾对来自 33 个国家近 280 家家族企业调查发现，在 2011 至 2012 年经济衰退期间，家族企业的收益能力优于竞争对手。
但家族成员内部也会激化新的矛盾。迫于部分爱马仕家族成员要求套现的压力，公司最终决定将 25% 的股份放到了公开市场出售，这为那些想寻求出售其股份并退出公司的成员提供了渠道。但这样只 “上市一点点” 的方式却也留下了漏洞，这就解释了为何 Arnault 曾有机会收购爱马仕的缘故，尽管最终未能所愿。
不难发现，许多奢侈品集团这一路走来，一直在家族势力和资本力量之间博弈，一方面，已经资本化运作的集团必须实现业绩增长来获取股市的信任，但这意味着集团可能需要牺牲掉品牌的长期战略，甚至是文化特性，采取更加快捷的风格转变或营销手段来实现这一目标。
资深奢侈品分析师兼咨询公司 Ortelli & Co. 总经理 Mario Ortelli 指出，这也是为什么像 Chanel 等品牌依然保持私有化的原因，作为私人企业不必披露业绩数据，也能更好掌控品牌遗产和品牌形象。
Chanel 保持私有化可以不必披露业绩数据，也能更好掌控品牌遗产和品牌形象。图片来源：Chanel
来自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雷鸟全球管理学院学院的 Michael Moffett 教授和 Wiilliam D.Hacker 教授曾撰文指出，家族拥有的私人公司必须平衡好家族成员的控制权和财务回报，在某些情况下，对控制权的渴望是以减少财务回报的为代价的，反之亦然。
Zegna 集团的 “借壳上市” 就很好解释了历史悠久、家族背景复杂的奢侈品集团一面想抓牢控制权、一面想获得即时财务回报以求扩张的 “矛盾” 心理。Zegna 集团首席执行官 Gildo Żegna 曾解释此次 IPO 原因，“我们本可以再保持私有化 100 年，但现在这个时机（对上市来说）非常完美，而且奢侈品行业正在变得非常具有挑战性。” 集团在纽约上市后，所募集的资金一部分将为杰尼亚在亚洲和美国市场扩张做准备，一部分则用于增加营销支出来增加竞争力。
图片来源：Ermenegildo Zegna
据 Vogue Business 此前报道，SPAC 上市的特点便是效率高、费用少、流程简单，这凸显了 Zegna 集团迫切需要资本助力其走出疫情影响的意图。但通过 SPAC 方式也有效保留了杰尼亚家族对集团的控制权。
彭博社报道指出，Zegna 的做法同大多数奢侈品集团进行收购整合有所不同，SPAC 交易既允许公司上市，还能由当前股东继续控制合并后的实体，因此，Zegna 集团将控制公司同 Investindustrial Acquisition 合并后的实体高达 62% 的股权。而剩余的股份，11% 由投资公司所拥有，27% 的少数股权会放在公开市场进行交易。
这样的方式会不会被整个行业青睐还有所保留，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奢侈品集团仍旧要在 “家族控制权” 和 “资本回报” 中进行抉择。正如已故设计师 Karl Lagerfeld 所言，不想被收购，就不要把企业放到公开市场上（哪怕只是 “一点点”）。
